她常常觉得,只是准备一席别出心裁的小菜,或者读完一部坊间传奇,一天就已经过完了。她希望每天都能增长一点见识,好更配得上自己文武全才淹通经史的夫君,能够与他平等地对话。她知道平湖在额驸府寄居的三天里曾与吴应熊有过不止一次深谈,她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然而本能地觉得那内容是无比重大严肃的。平湖的年龄并不比她大,可是却懂得比她多得多,这也许就是丈夫特别敬重平湖的缘故吧。她甚至觉得,吴应熊对平湖比对皇帝哥哥还更加诚惶诚恐。她暗暗地把平湖当作榜样,希望自己可以有一点像她。
虽然朝野上下都将董鄂妃视作一个惊艳传奇,但建宁却始终不以为然。这倒并不是因为她对董鄂有成见,自从四阿哥不幸夭逝后,真切的同情已经使她对董鄂的敌意尽消,每当进宫参见皇太后的时候,也总不忘问候皇贵妃。但她对董鄂从没有亲近感,更不会觉得羡慕。
女人的审美与男人是不同的,在建宁眼里,最美丽的女孩从前是香浮,而现在是平湖,不论她变得多么憔悴、苍白,甚至都自惭形秽地不愿意见到顺治,然而建宁依然固执地认为,那病态也是一种美,就好像母亲绮蕾临死前拾起的那只折翼蝴蝶,令人心生怜爱。平湖眼中那种破碎决绝的一线幽光,就像是夏夜的萤火虫,虽然微弱,却连黑夜也不能遮蔽。建宁有时甚至巴不得自己生一点小病,好像平湖那样娇滴滴悲切切地说话,虚弱地抬起一只瘦怯怯的手,拭去丈夫脸上疼惜的泪水。她羡慕平湖走路时连裙褶儿也纹丝不动的优雅,说话时低柔清晰却又异常坚定的语调,举手投足间那种形容不出的沉稳从容,还有回眸顾盼时的专注深沉,平湖对她来说就像戏台上的人,一举一动都具有凄清的悲剧美,充满了诗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