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义原以为西厢房里没人的,推开门,看见周仁正坐在自己的写字台前,不由愣了一下。这一愣里的感觉是很难一言以蔽之的。推门时他的心绪仍旧沉浸在刚才的紧张与不宁里,毫无准备地曝了一下光,仿佛连心里的那点事也被曝了光,这使他的心头“呼”地蹿起一股火。这个使他不快的角色由周仁来担任,就更增加了他的不快。尽管张全义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期待——他想象过金秀和周仁间真地发生了一点什么,让他撞见,这将为他摆脱困境提供一个机会。然而,现在,当他真地撞见——甚至什么也没发生——的时候,他已经非常不快了。这是“吃醋”吗?我何必为这“吃醋?”他反问自己,心头掠过一丝苦笑。
写字台前的周仁似乎同样觉得很不自在,他站起来,跟张全义打招呼。打过了招呼,不知再说什么好,居然莫名其妙地伸出右手,幸好他立刻悟出了自己的愚蠢,把伸出的右手扬起来,理了一下头发。他跟张全义今天上午还在一块儿开会,握的哪门子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慌乱的。午饭后,他给老先生送来了两盒月饼,算是给老人家贺了中秋。他又拿来了自己抄录的几个疑难病例,想留给金老过目,改日再前来请教。没想到,金老说字写得太小,他根本看不清,让他就在这儿誊写一遍,也正好呆到晚上,共度中秋。北房人来客往,自是不便,金秀便把他领到了西厢房。说实在的,他当然愿意和金秀单独在一起。他并不奢望金秀会和自己温存,可就这样,能大胆、直率地凝视一会儿金秀那善解人意的笑容,他也是十分高兴的呀。金秀真是聪明得很,让他落了座,帮他收拾好了桌面的杂物,替他找来了纸笔,留给他一个微笑,自己到厨房帮助杨妈做饭去了。由此看来,他在这儿誊写几页文字,简直可以说正常得无可挑剔。然而,不知为什么,在张全义面前,他突然升起一种鸠占鹊巢的惭愧,这不仅使他手忙脚乱了一会儿,而且还使他为自己之所以坐在这里解释了一番,倒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