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树林爆炸了。
人们都从地上弹起,蜂拥着向河滩逃去。顾不上牵牛羊,顾不上扎人的槐树刺,每个人都被逃生的本能支配着。炸了蜂窝一般。
秋雪也从地上弹起,三两步冲到丈夫身边,掀起男人的头发,朝脸上响亮地打了一巴掌,“没出息的种,乱嚎个啥?”
她又对慌乱的人喊道:“别跑,别跑!哪有日本人,那不是机关枪。别跑啦。”
狗娃也站起来,走两步,大声说:“那是疙瘩大伯……”
“别瞎说!”
狗娃姐打了他一巴掌。
“就是嘛,还臭呢,不信你闻。”
众人回过头,怔怔地站着。
疙瘩大伯是位很敦实的中年汉子,因脖子上长了一个良性肉瘤,大如婴儿脑袋,人就称他三疙瘩。排起辈分,秋雪该叫他三叔。汉子的红脸变得黑紫,嘴张了半天,声音才冲出来。
“饿,饿急了。昨夜黑从马料里捡几把豌豆嚼,就……”
众人红着脸,又回到林子里坐下。
狗娃看到富根哥挽起的腿上有一条红蚯蚓,膝盖到脚脖那么长,还在爬。
“你多有本事,摔死也不心疼。”
女人说着,撕下一缕衬衣,裹在男人的腿上。
几个中年汉子走到一位老者面前齐声道:“五叔,整天逃也不是个法,您给出个主意。”
老人捋捋花白的山羊胡,沉吟一声,又把二尺来长的辫子捉在手里捻捻,站起身,撩起皂紫色长袍,瓮声瓮气地说:“我看日本人气数已尽。外国人打到咱涅阳,也就不会有多长寿限。我看他们捱不到八月十五,国人就会像杀鞑子那样,一个个杀了他们。走,咱们回煞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