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士专门指导人的信仰,坐在忏悔室里挖掘一些莫须有的罪过,养成一种盘三问四的聪明;皮罗多就凭这点儿聪明,想把下面的意见当作宗教辩论的大题目一般加以证实:
“就算迦玛小姐想不起我上李斯多曼太太家,就算玛丽阿纳忘了生火,就算她们当我早已回来;但既然我早上亲自端下烛台——对,是我亲自端下去的!!!——那么迦玛小姐看见我的烛台在她客厅里,绝不可能当我已经睡觉。由此可见,迦玛小姐的确故意让我在门外淋雨;而且把烛台端到我屋里来,要我知道——”想到这里,事情越发严重,急得皮罗多叫出声来:“要我知道什么呢?”他站起身子脱掉湿衣服,换上睡衣,戴上睡帽。
然后他从床边走向壁炉架,指手画脚,用各种不同的声调说了一大堆话,每句结尾都逼尖着嗓子,仿佛代表惊叹号。他说:
“我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呢?干吗她要恨我呢?玛丽阿纳不会忘记替我生火的!是迦玛小姐叫她不要生的!她对我说话的口气和态度明明是我倒了霉,惹恼了她,除非小孩儿才看不出来!夏波罗从来没碰到这样的事!要受这样的罪怎么活得下去呢?……何况到了我这个年纪!……”
他上床的时候希望第二天能弄明白为什么迦玛小姐要恨他,要把他向往了那么久而享受了两年的幸福一笔勾销。可是迦玛小姐跟他过不去的内情,他是永远不会知道的;并非事情奥妙得猜不出来,而是因为老好人缺少那种坦白的精神,不像大人物或者大混蛋那样会老老实实地对待自己、批评自己。世界上只有天才或阴谋家才会对自己说:“我错了。”只有利害关系和出众的才干帮你出起主意来才认真细到,眼光透彻。皮罗多神甫可是忠厚到近于糊涂,所有的一些知识是靠死用功硬装进去的,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所谓生活不过是做弥撒,听忏悔,替本地几家女子私塾和几个赏识他的好心的太太当忏悔师,花的心思仅仅是代人解决一些无足重轻的良心问题。所以皮罗多竟是一个大孩子,社会上的习惯大半不知道,只有人类天生的自私,加上教士特有的自私以及内地狭窄的生活养成的自私,在他身上暗暗发展而他自己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