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痴面前经过时,她原想笑逐颜开地不说任何话,走过去就行了,这样既让白痴感觉到她和他打了招呼,又可以以一种没有任何实质内容的形式,走过这个令她不安的地方。可是,她没想到,白痴竟对她说话了:
“这些都是巴桑的那些私生子?”
她明白这个瘫子在明知故问。
她说:“巴桑跟我说,看到这些孤儿在森林和湖泊边上被遗弃了,就领回来了。可是谁晓得是怎么回事。看他们这一幅幅样子,一个个就是些小巴桑。您有眼力真准!”
白痴说:“这些小子,都是些武才,可是,他们的儿子,以后会比他们更厉害,他们能文能武,我不死,还会遭他们的磨难呢。”
她说:“您这是说的哪儿话。他们是一个个土鳖,哪能翻起大浪来?这白虎庄怎么弄都是您的哩。”她边说边走。见她这样说,白痴觉得再说多了也就没趣了。于是看着她渐渐消失在村道上。
当白痴在向往死亡的幻想里,陷入深沉的睡梦中时,那个白发飘飘的老太太出现了。
她就是白痴曾经追求过的那个七十岁的老太太。与那时不同的是,她现在的头发全白了,而且成了一位百岁的老太太。老太太颤微微地爬上白痴的楼台时,他还陷在深深的梦乡里,涎水都从他的嘴角上流了出来,在他的手背积了一大瘫浓稠的液体,晶莹透亮。在梦里,他又听到了湖泊里鱼儿和蝌蚪的歌声,随着风,轻轻地传了过来。这个时候,他的心灵是最安宁的。他的一切都归于一种平静,归于一种安宁。他对死亡的渴望,早已被他的梦排遣得远远的。他的四肢,还有他的思想,他的灵魂,此时都处在一种极度放松的状态,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了欲望的表情,他的手指不再紧紧地抓握着,而是自由地放开,朝着它们向往的方向。他很安静,以致他睡态里奔涌的宁静,几乎让所有的画家都不能用笔墨表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