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垄断打击下，迎来变数的可能要是整个行业。
文|一市财经 最近美团新闻很多，王兴很烦。 一周内，美团被反垄断罚款、被王思聪怒怼信息泄漏，甚至再次出现骑手系统胡乱扣款的问题，风波不断。 不过其中关注度最大的还是反垄断事件。 10月8日傍晚，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对互联网外卖巨头美团在餐饮市场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二选一”行为作出行政处罚决定：责令美团停止违法行为，全额退还独家合作保证金12.89亿元，并处以其2020年中国境内销售额1147.48亿元3%的罚款，共计34.42亿元。 自阿里被开出天价罚单之后，反垄断剑指美团。 两个金额加在一起，这一刀下去，美团将损失47.31亿元，超过了其2020年47.1亿元的全年净利润。 虽然这个数字看起来还不及阿里罚金的三分之一，但要知道，阿里巴巴2020年的全年净利润一共达到了1324.79亿元，所以182亿之于阿里和47.31亿之于美团，意义是不一样的。 当天美团回应态度很诚恳：已收到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发出的行政处罚决定。对此，坚决落实，自查整改，并引以为戒。 不过铁拳落下来后，王兴心中的石头就可以马上落地吗？ 除了对“二选一”的处罚，市场监管总局还向美团发出《行政指导书》，要求其围绕完善平台佣金收费机制和算法规则、维护平台内中小餐饮商家合法利益、加强外卖骑手合法权益保护等进行全面整改，并连续三年向市场监管总局提交自查合规报告，确保整改到位。 这也意味着，美团将迎来漫长的整改期。而一向被业内称为“深度思考者”的王兴，或许要对平台的制度重新进行一次深度思考。 过去一年，美团因骑手问题引发巨大舆论风波，直到现在，公司口碑仍深受该事件的影响。与此同时，163万商家被逼交佣金和“二选一”后，平台未来该如何重拾商家信任？也是一个亟需解决的问题。 前方荆棘不断，后方“流血不止”。年报数据显示，由于多次加码“美团优选”等新业务，美团去年整体亏损共达109亿元，今年二季度新业务亏损更是高达92亿元，可谓是内外失守。 风暴并未停止，变数随时会到来。 王兴的赌局 与拼多多一样，美团起家同样靠烧钱拉新的团购业务。 不过不同的是，美团最初并不以拼单购物为特点，而是只专注于做本地服务团购。 美团上线的那一年，是团购网站疯狂生长的一年。当时包括拉手网、窝窝网、乐蜂网、糯米网在内的购物网站共达到一千多家，各家不断比拼着资本，同时市场还以每天10家新公司涌入的速度快速活跃着，新旧势力虎视眈眈。压力之下，美团也开始了激进的开站计划，但即便如此，当时的美团依然不算行业内的排头兵。 转折点来自于阿里，彼时两家还处于“蜜月期”，就在这种硝烟弥漫的时刻，阿里给美团投资了5000万美元，为后者后来冲出“包围圈”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后来窝窝网开始裁员，拉手网上市失败，糯米网被百度收购……巨浪之下，进入良性发展轨道的美团逐渐成为与饿了么、百度外卖齐头竞争的选手。与此同时，王兴也将业务拓展到了酒店、旅游、电影等多个领域，开启了他的“无边界扩张”道路。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此时阿里与美团已然分道扬镳，在美团与大众点评合并后，前者便选择撤资美团转投饿了么，两家的战争也从外卖业务开始全面打响。 生鲜方面美团有小象生鲜，阿里有盒马；电影方面美团有猫眼，阿里有淘票票；而美团的酒店/民宿，在阿里也有对应的飞猪。不过数据显示，除了猫眼和淘票票能够平分秋色，市场占有率均在90%以上之外，美团的小象生鲜目前的发展程度仍不如盒马，而且在旅游方面，飞猪和去哪儿网均处于第一梯队，美团尚与携程并列第二梯队。 “最大的敌人可能不是竞争对手，而是没有关注到的公司或者模式。”今年5月，王兴在他从前创立的饭否平台发布了唐朝诗人章碣的一首诗，感慨的同时也提醒自己，要时刻反思美团商业竞争的思维。虽然其中出现了一些“小插曲”，但不可否认的是，美团的业务战略似乎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 在外人眼里，王兴向来“好赌”。 从千团大战中成功厮杀出来的他，无疑是一个幸运的商人，但经历校内网、饭否网的连续失利，他又无疑是一个失败的赌徒。 从本地团购到互联网电商，巨头们的战争从未停止，站在时代的风口浪尖，王兴又一次把筹码压在了新业务中的社区电商业务“美团优选”上。这次，他更是将“美团优选”视为“影响自己商业史”的关键一战。 不过美团外卖成功一次就已足够幸运，美团优选还能复刻这种成功吗？ 被“围剿”的美团优选 社区电商本质就是社区团购，虽然美团优选刚成立时王兴在内部一再强调不要提团购二字，但仔细看优选的商业模式，与团购其实并无多大区别。用户在线上下单，平台当天将线上订单汇总下发给供应商，供应商再将商品配送至中心仓到网格仓到自提点，用户次日则直接去自提点自取。 自提点会有一个负责人，也就是“团长”。一般来说，一个用户对应着不止一个自提点，而一个团长也不止负责一个商家。 不得不说，社区团购的发展少不了团长这个角色的助力。初期，正是由团长将零散的订单收集起来变成批量订单，在客户端能够给用户更低的价格，在商家端，这种需求倒逼供货的模式则能够在最大程度上降低生鲜在存储供应环节的损耗。可以说，在社区大战中，团长才是场上最主要的“兵力”。 有观点认为，由于团长的准入门槛较低，而且大多时候，他们的销售额都与团购平台的发展挂钩。所以虽然美团优选通过与其他社区团购平台抢人的方式，在短时间内可以扩大美团优选店铺的分布范围，快速扩大市场，提高市占率，但也为后续的管理与发展埋下了多重隐患。 年初，美团优选将触角从下沉市场伸到一线城市，却出现诸多“水土不服”。表现在供应商层面，送货延迟、缺货等问题时有发生，甚至持续数月得不到解决，于是不断有团点关闭，不断有团长跑路。 造成团长离心的还有平台制度的问题，商业新视界的报道里就曾提到“拉人头”、“消费返利”等弊病。 据了解，美团优选的团长激励制度一共包含四个层面，分别是：按交易总额GMV；按邀请新客户数量；按拉新转化用户数；按每日订单数。在这几种制度下，“拉新”不可避免地会变成盲目追求订单量的“拉人头”，而过程中给用户带来的体验，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直到现在，知乎、微博等网络平台上对于团长的投诉依然源源不断。 一个行业内人士表示，团长的作用不仅仅只是下订单，他要做的事很多，例如去招揽顾客获客、处理投诉、维护客户关系等客诉的维护，因此团长的收益够不够稳定、是否能够持续增长便成了平台发展的关键。 社区团购乃生态之争，而非一城一池。今年美团公布第二季度财报时，王兴曾在其中表示：“我们的社区电商业务美团优选，依然是我们本季度最重要的投资领域。”在他看来，美团优选是一个“五年一遇、甚至十年一遇的机会”。 不过放眼周围，多多买菜尚在与之角力，阿里、京东虎视眈眈，抖音、快手正全面追赶，美团优选想要挑战更大的辉煌尚且压力很大。 与此同时，美团的垄断行为并不是孤例，同一家企业的平台，其制度必定一脉相承。今年3月11日，深圳美团优选科技有限公司就因不正当价格行为被罚款150万元。 那么价格怎么不正当了？其一是高买低卖，公告显示，济南某商户通过美团优选销售商品时，平台经常采取直降、活动券等补贴形式以低于成本的价格销售商品，致使大量商品实际销售价格低于进货成本。其二是虚假报价，平台在活动页面显示某商品“直降40.1元，限购2份”，交易时该商品却显示为当时新品，并无降价。 这种明面上看起来是“赔本生意”的“补贴”，与美团的“二选一”操作本质并无两样，目的是为了排挤竞争对手或者独占市场，干的都是损害商家利益、扰乱正常生产经营秩序的活儿。 不过接连被罚几次后，美团这种乱象能否得到全面遏制尚且是个未知数，可以肯定的是，其现金流正在遭遇严重考验。 从2015年至2018，美团一直在持续亏损，到2019年至2020年，得益于“二选一”等行为带来的外卖规模和商家佣金的上涨，整体才实现扭亏为盈。不过来到2021年，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归属母公司净亏损共达到82.05亿元，而被王兴寄予厚望的美团优选等新业务，在过去9个月里已累计亏损超232亿元。 截至今年6月30日，美团的现金及现金等价物共有713.8亿。但值得注意的是，今年4月20日，美团曾以增发股票、出售可转债等方式募集了一笔高达721.5亿元的资金，所以除去这笔款项，美团可流动的现金其实并没有多少。今年二季度数据显示，美团经营活动所得现金流入净额只有29亿元。 目前美团优选还在持续烧钱中，但曾记否，王兴在美团参与千团大战时说过“有钱并不是团购网站竞争的一个好态势”。十年时间过去，王兴经历了更多商业沉浮，欲望看起来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多了。 不过值得观察的是，当前社区团购外部环境并不乐观，几笔罚款下去，美团的现金流不知道还能不能支撑起美团优选这一巨大的无底洞。 失序的行业竞争 前后包抄，四处地雷，美团如今的处境不得不说是资本无节制扩张的自食恶果。然而整改才刚开始，美团就又被曝出一则更加恶劣的骑手问题。 10月13日晚上，微博@社畜茶水间收到一则来自美团外卖骑手的投稿，其表示：自己在送一个预约单时，因为比预约时间早到了14分钟，就被系统判违规，并扣了五十块钱。 行政处罚才刚下来没一个星期，平台的履行整改承诺还言犹在耳，这边系统机器就立马冷冰冰地下达了一个毫无正常逻辑的扣款指令，不由让人觉得，到底是美团整家公司的反应速度都比较慢，还是系统太过落后理解不来指导意见的意思？ 从去年到现在，美团系统畸形算法的问题一直受到舆论关注，但却始终没有得到很好的改善。财报显示，2020年底，在美团平台上获得收入的骑手共有470万。但在今年5月份，北京人社局副处长王林在体验骑手生活后约谈美团代表时获知，目前平台上的注册外卖员实际已接近1000万人，而且这些人都和美团没有劳动关系，属于外包员工。 美团并不会给骑手交社保，只有3元/天的商业险，同时这钱还要从骑手的佣金里扣。而当骑手发生问题后，责任仅由商业保险来承担。 而且在王林的骑手体验生活里，他作为美团的外卖员，一天工作12小时，最后仅获得41元人民币报酬，期间还因为外卖订单迟了一小时送达，被倒扣收入中的60%。 今年7月26日，市场监管总局、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等7个部门联合印发了《关于落实网络餐饮平台责任 切实维护外卖送餐员权益的指导意见》，对外卖送餐员的劳动收入、劳动安全、食品安全、社会保障、从业环境、组织建设、矛盾处置等7个方面提出具体要求，督促平台及第三方合作单位为建立劳动关系的外卖送餐员参加社会保险。 9月10日，国家四部门专门约谈了美团、饿了么等餐饮巨头，当时美团回应称：正积极对接筹备骑手职业伤害保障计划的试点工作，修改完善与用工合作企业的合作协议。结果转头，就有许多骑手在网上爆料，自己被美团注册成个体工商户了。 太厉害了，当年富士康都没想出来的剥削方法，属实是被互联网深度思考者王兴给想明白了。 北京致诚农民工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曾作出统计，目前大概有大约160万名外卖骑手被注册为个体工商户。很多骑手在众包平台签署协议时，由于不懂法律也不会细看合同条款，就稀里糊涂地签字变成了个体户。更有甚者，如果骑手不按要求去选择个体户，外卖小哥将面临无单可接的惩罚，甚至被开除。 去年人物一篇《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引起了大众对美团算法和制度的声讨，直到如今，网上批评美团无人性的声音依然处处可见，可事实是直到反垄断处罚下来，美团依旧毫无改变、我行我素。 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外卖骑手都成了个体工商户，那么事实是，他们也很有可能在本次反垄断《指导意见》的保护中被美团给规避。 端传媒去年的一篇描述骑手问题的报道中表示，互联网巨头擅长将自己包装成技术革新、引领未来的人类领袖。但他们并不擅长兑现自己的承诺。 尤记得2015年前后，王兴还在大谈社会责任感，如今却连给1000万骑手交社保的份内责任都没承担起来，此时又强行解读共同富裕于美团的意义，未免显得过于可笑。 实际上，除了美团骑手的问题，互联网大厂侵害劳动者权益的现象还有很多，例如拼多多员工“过劳死”一事，便折射了国内巨头公司在独占市场之后给普通人带来的压迫感和无力感。 而现实中，这种或大或小的侵害现象时常发生，不止美团、拼多多，许多行业的打工人都多多少少承受着一定程度的侵害。当企业家们在资本市场高歌猛进，普通劳动者在维护自身权益上却愈发举步维艰。 回到美团的骑手问题上，平台的制度问题本质是行业发展中的问题，除了美团，饿了么在类似的事情上其实也并未有撇得多干净。建立良好的互联网生态环境，巨头的站位不可或缺。 反垄断打击下，迎来变数的可能要是整个行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