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琢磨着,上海滩要出大事了,我们小窝里要出大事了。这是一颗新星在升起之前的艰难的阵痛。
我们客厅和卧室尽管减轻了许多分贝的干扰,但不出两天,又出现了令人头痛的高兴事。胡悦从他朋友那里弄来一架旧钢琴,三条壮汉呼哧呼哧的搬上楼来。卧室是没有地方放的,对于已经放了一个小床的客厅来说,钢琴已成了庞然大物。可又只好放在客厅里。胡悦真够朋友,舍得花力气帮忙。大宋激动不已,千感万谢,说了许多叫人热泪盈眶的话。三条壮汉没坐多久就走了。我和小宋与钢琴一起发呆。大宋乐陶陶地对钢琴进行检查。胡悦交待过,琴上的7和56都有问题,像患重感冒而哑声的病人的呻唤。整个第四组键的音质都不大好,有些失真。纵使这样,大宋也高兴得乐不可支。小宋说,这下好了,又来了个会叫的东西。
不知是音乐感染了我,还是我成了音乐的牺牲品,我开始出现一种生理病变。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在被音乐所困扰。我面前的上海滩,凡目之所及,足之所至,无一不是音乐的化身。楼房是陆地音乐,轮船是水上音乐,江河是流动音乐,飞机是高空音乐,汽车是旋转音乐,蓝天是梦幻音乐。男人是进行曲,女人是小夜曲,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交响曲。我只要一想起大宋,便会有声音传来。四处张望却不见人影。回家时,一到家门口,无论大宋是否在家,就隐约觉得大宋的歌声向我走来。音乐趴在我耳门上向我问安。我的梦中也充斥着各种声音,甚至我自己也恬不知耻地放声高唱。醒来之后羞愧不已。人在恬不知耻的时候怎么连自己都不知道。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