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夜里,他听见桐花在一湿一湿地重。慢慢,喇叭口一垂,那蒂儿就松了,尔后一朵一朵炸,炸出一片墨得儿声,墨——得儿,墨——得儿……一忽儿,旋旋缓缓地飘落下来,于是,那甜意就一缕一缕地在重湿是漫散。多好,那桐花!
在沉沉的雨夜里,他听见桐花像墨色的乌鸦一样抓外地坠在地上,散落满地的扑塔。娘说,乌鸦不好,一身坟气,那是‘碰头灾’。头前王豁子家出事那天,他媳妇出门就碰上了乌鸦叫。娘又说,见了乌鸦你要呸它!狠呸,连呸三口!这是躲灾的方法。可是,他还是想到了乌鸦。很甜的乌鸦。
后来他就睡着了。枕着桐花的气味睡着了。
二天,当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晒住屁股了。他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只觉得木窗上的阳光一霞一霞的。他坐起身来,揉了揉眼,却突然发现,父亲的脸色很走样。父亲从来没有这样过。他的身子反反歪歪地趔趄着,一脚深一脚浅地来回窜动,一时屋里,一时又屋外,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兔子,又像是一只炸了翅昏了头的老母鸡。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嘴里呢,哼哼叽叽嘟嘟囔囔的,很像是陡然间谁给他糊上了一嘴驴粪!